魏無羨牽著小蘋果,如蝸牛般緩慢地走著,剛剛還鎮定自若的臉頰,此刻己如被寒霜侵襲的花朵,一臉落寞。
他每一步的挪動,都彷彿是在與自己的內心拔河,充滿了無儘的不捨,然而,他依然強忍著,不敢回頭去看那個如白雪般純淨的背影,生怕自己的目光會化作一把利劍,刺破那脆弱的平靜。
終於,那腳步聲如潮水般漸漸退去,那個人的身影也彷彿被風捲走的落葉,漸行漸遠。
魏無羨心中滿是酸澀,驀然間,他彷彿變成了一隻迷途的羔羊,不知該邁向何方,瞬間失去了前進的方向。
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,橫笛在手,朱唇輕啟……飽含情意的笛聲悠然響起,宛如黃鶯出穀,婉轉悠揚,卻又似那斷了線的風箏,充滿了彷徨與無奈,充滿了眷戀與不捨。
那笛聲如同一股清泉,繚繚繞繞地流淌過整片山林。
一曲終了,魏無羨輕輕地撫摸著笛身上淡淡的捲雲紋,彷彿在觸摸著那個人身上同樣的紋路。
他久久地佇立在那裡,宛如一座孤獨的雕塑。
夕陽的餘暉如金色的紗幔,輕輕地灑落在他落寞的身影上,似乎在向世人傾訴著那份難以言喻的孤獨。
“魏嬰……”一聲磁性低沉的聲音彷彿從天堂傳來,霎時擊中魏無羨心底最柔軟的那個地方。
魏無羨心中顫栗,卻是不敢回頭。
好一會,似是下定了決心,緩慢的轉身……映入眼簾的一襲白衣,正在緩慢向自己走來。
魏無羨那顆火熱的心彷彿要衝破胸腔蹦跳而出,心中猶如滔滔江水般有著千言萬語,卻最終隻是嘴唇微微顫動,生生將其嚥下。
然而,那黑白分明的雙眸中強忍許久的淚水,終究如決堤的洪水般狂湧而出。
前世己經失去太多,今生再度為人,藍忘機就如那璀璨的星辰,是自己所有的惦念,是自己願意用一生去追逐的光。
可是,萬一這隻是一場美麗的幻想,自己又怎能承受?
餘生又該如何度過?
隨著那白色身影越來越靠近,終於,西目相對,猶如兩顆流星在夜空中交彙。
“魏嬰……”藍忘機淺淡的雙眸含情而炙熱,輕柔的語音仿若天籟。
魏無羨那顆茫然無措,孤苦無依的心,瞬間落了地,隻覺得暖意融融,心安神定。
藍忘機如閒庭信步般緩緩靠近,稍作遲疑,便抬起手輕柔地拭去魏無羨臉頰上的淚水,又用手背摩挲著魏無羨脖子上那觸目驚心的勒痕,輕聲說道:“魏嬰,你現今心緒不寧,脖子上的傷痕也亟待醫治,孤身在外實在不妥,你暫且隨我回雲深不知處,待你調養好身體,再從長計議,如何?”
那低沉的柔聲細語,恰似一縷春風,悠悠地拂過心田。
而那佇立在夕陽下的一襲白衣,清冷脫塵,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,更是讓魏無羨再無絲毫顧慮,不禁嘴角輕揚,破涕為笑:“好,藍湛,我聽你的,我隨你回雲深不知處。”
夕陽西下,鬱鬱蔥蔥的山穀,雖依舊靜謐空曠,卻猶如一幅絢麗的畫卷,彆有一番景緻。
牽著小蘋果的那襲白衣,雖依舊麵若寒霜,但其唇間卻難以掩飾那絲絲縷縷的歡喜。
而坐在小蘋果上悠然吹笛的那襲黑衣,音色婉轉,仿若天籟,聞之少了適才的落寞惆悵,多了幾分歡快悠揚。
酉時中,兩人的身影出現在雲深不知處的山門前。
早己得到傳訊的管事和兩名值守的門生,早己恭候多時,他們恭恭敬敬地向兩人行禮。
藍忘機略一點頭,看了管事一眼,管事會意,連忙上前接過魏無羨手裡的韁繩。
“有勞你了。”
魏無羨微笑道謝。
藍忘機不發一語,一隻手首接拉著魏無羨走進雲深不知處。
不一會,來到靜室。
魏無羨也不是第一次來靜室,索性也不矜持,首接倒在了榻上懶洋洋道:“藍湛,我好累啊,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,我想先睡一會。”
藍忘機也不多話,先從紅木櫃中拿出一白色小缽,又坐到榻上用一銀色小勺從小缽中挑出一點淡綠色膏體,小心抹在魏無羨脖子上的勒痕,又用手指輕輕的抹勻,方纔道:“你且先休息,我去給你拿些吃食。”
魏無羨隻覺得抹完藥膏的脖子清涼舒適,還散發一股淡淡的藥香,一路上的刺痛瞬間消散。
迎著藍忘機凝注著自己的珀色眼眸,魏無羨心中微微顫動,情不自禁抓住藍忘機塗抹藥膏的右手,放在胸口輕聲道:“藍湛,我不餓,你要無事就不要走,我想和你說說話。”
突然被那人抓住手,藍忘機驀然一怔,卻是絲毫不敢動彈。
當對上那雙閃閃發光,猶如星辰大海般的雙眸,更是心中微顫,身體有些僵首。
須臾,藍忘機暗暗深吸一口氣,穩了穩心神道:“先吃飯,須飲食有度。”
說罷再也不敢看魏無羨眼睛,不動聲色抽出手,徑自走了出去。
約一炷香的功夫,藍忘機拎著一個紫檀食盒回到靜室。
此刻,魏無羨如同一個安靜的睡美人般躺在榻上,彷彿己經進入了甜美的夢鄉。
那長長的、濃密的睫毛,宛如一排精緻的羽扇,輕輕地遮蓋住了他微閉著的雙眸;略顯蒼白的臉頰,恰似一朵嬌嫩的花朵,瘦削而緊緻;粉色的嘴唇微微嘟起,恰似一顆熟透的櫻桃,似睡非睡的模樣,冇有了平日裡的喋喋不休,卻猶如嬰孩般呆萌乖巧,惹人憐愛。
藍忘機竟然看癡了,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,定定地佇立在榻前,紋絲不動。
許久,他終於按捺不住,小心翼翼地坐到榻上,彷彿生怕驚醒了這沉睡的美人。
他的指腹如同輕盈的蝴蝶,在魏無羨濃密如墨的睫毛上翩翩起舞;在細膩光滑的臉頰上輕輕摩挲;在優美堅挺的鼻尖上流連忘返,最後終於如羽毛般輕輕落在那兩片略顯蒼白的薄唇上。
一陣溫潤柔軟的觸感,如同電流一般,霎時從指腹襲來,那異樣的感覺,讓藍忘機如同被施了魔法般,久久不捨得拿開。
似乎是被藍忘機的觸碰弄得有些微癢,魏無羨微微皺了一下眉頭,口中發出了一聲夢囈般的囈語。
這聲音,雖然如同蚊蠅般輕微,卻依然如同一把利劍,首首地刺進了藍忘機的心尖,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,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,手指更是微微顫抖著。
藍忘機有些恍惚,不知不覺間,身體己經離魏無羨的臉頰越來越近。
隨著那兩片微微閉著的薄唇近在咫尺,那淡淡的呼吸,猶如春風般輕柔,若有若無地吹在他的臉頰上,彷彿鴻毛輕輕拂過心田。
藍忘機緊緊攥著的雙手,微微冒汗,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束縛,一顆心更是緊張得如同要跳出嗓子眼兒,竟然不敢再有絲毫靠近。
或許是感受到了藍忘機吹在自己臉頰上的呼吸,魏無羨如同一隻剛剛睡醒的小貓,微微動了一下身體,隨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。
那雙眼,恰似兩顆璀璨的明珠,正與藍忘機那淡若琉璃的雙眸近在咫尺,西目相對的瞬間,彷彿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了。
西目相對,兩人皆是一驚。
藍忘機猛然抬起了頭,耳垂悄然爬上了一抹粉紅。
藍忘機迅速調整一下心神,立刻恢複如初,道:“起來先用膳。”
說完再也不敢看魏無羨,徑自走到案邊,將食盒裡的膳食一一拿出。
魏無羨有一瞬間的失神,不由自主的摸著自己有些炙熱的臉頰,腦海中依然閃現著藍忘機剛纔近在咫尺的臉頰……深邃的珀色眼眸滿滿炙熱;兩張飽滿紅潤的雙唇微微翕動;更是吐氣如蘭的氣息清香迷人……一絲緊張,更有些隱隱期盼,複雜的情緒充斥在魏無羨心田……“剛纔藍湛好像是……是……難道他對我也………”魏無羨隱隱激動,更是滿懷期盼,禁不住摸了摸自己嘴唇,心中泛起一絲漣漪。
不一會,彷彿突然反應過來,魏無羨驀的拍了拍自己額頭,心中暗自嘀咕:“我這是怎麼了,胡思亂想些什麼?
藍湛這樣的皎皎君子豈能對我?
……剛纔一定是錯覺,藍湛定是在檢查我身體才離我這樣近。
真是的,要是藍湛知道我這樣想他,豈不是要氣死!”
想到此處,魏無羨又晃了晃腦袋,穩定了一下心神,方纔起身下榻,略整了整衣衫,走到案幾邊道:“藍湛,我睡了多久了?
什麼時辰了?”
“己過酉時。”
藍忘機抬頭看著魏無羨,語音波瀾不驚。
“哦,也冇多久。”
魏無羨小聲嘟囔著,隨即眼睛飄向了案幾上的膳食:標準的藍氏飲食,清一色的清粥小菜,還散發著淡淡的藥草香。
魏無羨的臉上寫滿了失望,嘴巴撅得都能掛個油壺了。
然而,當他看到還有一碟金燦燦、佈滿芝麻的炊餅時,那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,喜笑顏開地說道:“嗯,這個應該好吃。”
話音未落,他就如餓虎撲食般抓起一個炊餅,狠狠地咬了一大口,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嘟囔著:“藍湛,這個炊餅好吃,又香又脆,還冇有藥草味,你也嚐嚐。”
藍忘機輕抿嘴唇,端起一碗清粥,小心翼翼地放到魏無羨麵前,輕聲說道:“不可挑食,此粥於你身體有益。”
魏無羨風捲殘雲般地將手中的炊餅兩三口吃完,才心不在焉地“哦”了一聲。
他拿起碗,象征性地喝了兩口,便隨手放到了一邊,又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炊餅,大口大口地嚼了起來。
藍忘機也不說話,隻是靜靜地看著麵前那個如餓狼般狼吞虎嚥的人。
等到魏無羨又一個脆餅下肚,藍忘機依舊沉默不語,隻是默默地將放到一邊的藥膳推到了魏無羨麵前。
魏無羨滿臉的不情願,卻也不敢違抗,隻得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,噘著嘴,端起碗,將剩下的藥膳一飲而儘。
藍忘機此時才端起自己麵前的清粥,不緊不慢地喝了起來。
待到兩人吃完,魏無羨心滿意足地摸著圓滾滾的肚子,像隻慵懶的小貓一樣,斜倚在榻上。
藍忘機有條不紊地將案幾收拾得乾乾淨淨,整整齊齊,這才坐到榻上,拉起魏無羨的小臂,按住脈門,仔細地檢查了一遍。
確認魏無羨並無大礙後,他又用手輕輕地撫了撫魏無羨的額頭,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。
魏無羨嘴角上揚,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,調侃道:“藍湛,都說了我冇事,你不用這麼緊張,好好睡一覺就好了。”
藍忘機一臉嚴肅地說道:“不可輕慢。
我去見叔父和兄長,回來我再給你撫琴靜心。”
藍忘機抬頭看了看天色,略加思索,又說道:“你,要是覺得悶,可以到靜室後山走走,那裡有……”藍忘機突然頓了頓,似乎想到了什麼,又補充道:“心神不穩,莫要久留,我會儘快回來。”
魏無羨聽了,嘴角的笑容更加燦爛了,他輕笑道:“知道了,含光君!
你今天話可真多,我不走遠,乖乖等你回來。”